第七百零四章 乌审-《顽贼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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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帮饭桶天天羊肉汤、羊杂汤换着花样吃,还有人趁他晒太阳,估计蹲在他附近吃,那香味灌着往鼻子钻,肚子咕噜噜地响。

    就他整天搁这清水、炒面、清水配炒面。

    虽说元帅军的炒面是真不赖,油也足、糖也足,味道不错吃了也有劲。

    但一点荤腥不能沾,搁谁谁都怨天怨地。

    关键也没人管他,没人跟他谈,战败后的事也没个说法。

    他甚至一度怀疑,鲁斌这帮人到这来,就是给他当牢头的。

    这一司战兵加个乌审部,就是他的狱卒。

    直到一个平常的正午,医师又给曹变蛟糊了一身难闻又难看的草药膏,照例让健妇搬到毡房外晒太阳,就听数骑马蹄踢踏,看见鲁斌脸上熟悉的铁面甲。

    “别动,就躺着,你的伤还不能起来。”

    曹变蛟一见他就想挣扎起来,结果扯到伤口,疼得咬牙切齿,硬是没出声。

    鲁斌风尘仆仆,衣甲的毛领子上都是风沙,看上去出远门刚回来,都没来得及收拾。

    帐中妇人搬出交椅,鲁斌坐在曹变蛟的榻旁,居高临下看他,眼角带着看俘虏的笑意:“恢复还挺快,感觉如何?”

    曹变蛟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:“还有点晃。”

    “正常,你在马车上躺了三天三夜,肯定得晃几天。”

    鲁斌笑了笑:“能活就不容易了。”

    很长的沉默。

    曹变蛟开口问道:“我叔……”

    鲁斌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他们是旧相识。

    早年鲁斌被刘狮子安置在延安卫做卫官,由于个人经历,除了跟着杨彦昌日常险些讨取刘承宗首级之外,对真正的剿贼也格外热衷。

    他老家黑龙王庙山的老庙庄,就被临近有仇怨的村庄投贼乡导,领着过境流贼屠了。

    鲁斌脸上那个洞,也是逃命的时候被流贼用箭射的。

    因此在勤王归还,同杨彦昌、曹文诏叔侄在山西陕西剿贼,对曹家叔侄酷烈的剿贼风格还算认同,关系相较其他卫官,要好一些。

    眼下看着曹变蛟失意落魄,鲁斌叹息道:“大帅对你们仁至义尽,我听说战前还写信劝说,想让你们离开——这是咎由自取。”

    看见鲁斌的表情,又听见这话,曹变蛟面如死灰,痛苦地闭上双眼。    他心里对此早有预料。

    鲁斌所言之咎由自取,好似他们叔侄犯了多么不可思议的愚蠢错误。

    但在曹变蛟看来,这更像是数年以来疲于王命的叔叔终于得偿所愿。

    天下武将何其多,能有几人善终?

    为国尽忠,殉国沙场,已是天下第一等死法。

    所以当这一刻来临,曹变蛟并未被想象中巨大的哀伤击中,只是心乱如麻。

    他询问鲁斌要个结果,也不过是心存幻想。

    过了半晌,鲁斌正想着该出言安慰,就听曹变蛟问道:“那他最后,是?”

    “曹文诏将军没你运气好。”

    曹变蛟主动发问,正好打消了鲁斌的尴尬,让他开口轻松几分:“你被打了十三枪,铠甲上的小铅饼一大片,但都是重铳放出的三钱小弹,这才捡了条命。”

    “他只中了一枪,抬枪打的,当场阵没,马挨一下那个都瞬息倒毙,很快,走得不疼。”

    说完了曹文诏,鲁斌又说起他相识的别人:“我听人说平安将军很刚烈,被涌珠炮打断右臂,落马起身犹自突阵,但踩中延庆旅的地雷。”

    鲁斌说着,朝上指了指,摇摇头,意思是炸飞了。

    “平定将军最凶猛,策骑突破左军徐勇营的防线,攻进大炮阵地,无奈被围,为了不被俘虏,举火引燃药桶,也没了,炸坏大将军两位。”

    “冯举将军出师不利,选择对手的水平差了点,袭击第二旅阵地,在骑兵交锋中被游兵营骑兵敲了两金瓜,生擒。”

    鲁斌说完了曹文诏的亲信部将,又说到不太熟悉的人身上:“总督标营的参将是叫丁自珍吧?他也死了,比曹将军晚一点,大帅发起总攻,他本想护送总督突围,舍弃阵地带兵冲阵,当头被炮打死。”

    “丁自珍死后,一个叫张天禄的千总带败兵裹挟洪承畴与三个兵备投降,丁启睿还被绑起来了,挺狼狈。”

    鲁斌说了一大串,这才深吸口气,摊手道:“总之活着的呢,除左良玉旧部,其余把总以上将领都作为俘虏被押往西安府了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阵亡兵将,除了你叔,大帅都命降兵收敛尸首,让人看了坟地,着降兵修坟,以免暴尸荒野叫秃鹫啄去,就在宁夏,将来你有机会,也能回去祭拜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,其实曹变蛟并没有听进去多少,他这会儿只觉得脑子嗡嗡,曹文诏、平安、平定等人的音容笑貌仍在脑海回荡。

    直到听见这话,曹变蛟才问道:“那我叔呢?”

    “装棺送进山西了,大帅还给曹将军写了个表文,建议朝廷对勇猛作战没于阵中的将领优加抚恤。”

    这自然是鲁斌的好听话。

    实际上刘承宗的表文和送棺材进山西,完全出于耀武扬威的震慑意图,这是阵亡的总兵官,明廷职位最高的统兵官。

    曹变蛟也懂这意思,因此心情复杂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但鲁斌受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。

    想了想,他突然乐了,拍手道:“对了,有个叫周一敬的你知道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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