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我都不知道怎么输-《匡扶汉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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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匆匆吃完饭,徐庶等人又在辛毗的招呼下回到厅堂中伏案办公,隶属于郡守府的官吏也在经过武卫卒仔细搜身盘查后,得以进入郡府,与丞相幕府的诸曹对接工作。

    根据行军长史袁霸安排的工作,与丞相府议曹交接的正是南郡户曹,这个部门掌管一郡户籍,乃至于田宅、杂徭等情况,是清点工作的重中之重,因为曹丞相随时可能问一嘴:“汝等昨案户籍,南郡如今户口几何啊?”

    “孝桓皇帝永寿三年(公元157年),统计天下郡国户口,时南郡诸县,共计得民户十六万二千五百七十,口七十四万七千六百四。”

    徐庶不多时便完成了工作,将土籍册子交给辛毗:“当时距今五十年,之后直到刘景升入主荆州,未曾再详查户口。中间经过两代人繁衍,或有数万增口,但土籍数量出入应该不大。”

    又将另一份册子递了上去:“然粗略估算,南郡客籍之数,多得远超预想!”

    原来这荆州赖刘表治理,大体上避免了汉末诸州十室九空的大乱战,因为较为安定,吸引了大量外地人扶老携幼,举族来奔。

    就比如说荆州最北边的南阳郡,曾经是天下人口第一大郡,永寿三年统计得五十二万户、二百四十三万口。但这也是战乱最频繁的一个郡,先是董卓发兵劫掠,接着讨董联军袁术、孙坚部又以此为基地,与西凉军鏖战,并征发人丁赋税,向豫、荆扩张。

    之后南阳更是城头变换大旗,在各路军阀间频繁易主,虎狼之辈残酷虐民,这就导致南阳三十七县皆遭战火,无不残破。于是泰半南阳人纷纷向南渡过汉水避难,而其中又有一半人留在南郡,也就是说,南郡起码接收了六十万口南阳人。

    加上九州大坏,从颍川、河南、关中、汝南等地四方襁负而至的冠族百姓,又有数十万之众。所以如今的南郡,理论上客籍应有一百多万,远超世代居此的土籍。

    不过或许是刘表政权的统计不够精确,也可能是牵涉到某些人的利益。统计安置客籍者的简牍上分明写着,十数年来进入南郡,被镇南将军府安排到各地落户的客籍人数,不过才五六十万,远不如土籍多。

    但即便如此,南郡与户口十不存一的中原各郡比起来,也很了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真大郡也!”辛毗见之大喜,说道:“难怪刘表凭此一郡,便能供养近十万荆州兵!如今秋收早毕,吾等只需要按籍索赋,便能收上来足够南征大军数月之用的粮食、军资!”

    没错,只有搞清楚目前南郡的人口状况,才能确定接下来曹操能摊派的赋税粮秣数量,校计可以征发的役夫多寡——夏侯渊在当阳抓的那几万壮丁,可不够曹操的大军使唤啊。

    徐庶故意道:“佐治兄,如今荆州初降,不少百姓才经历过亲友暴骨原野的惨痛,丞相将王者之师至此,也说要与民更始,难道不该先案甲休兵,救其涂炭,抚其孤弱么?如今立刻就要校计赋税,加派劳役,不妥吧。”

    辛毗悠悠一笑,对徐庶道:“元直也是替刘玄德掌过戎事的,兵法云,凡兴师十万,出兵千里,百姓之费,公家之奉,日费千金……这个道理,元直一定是懂的。”

    “丞相于秋收前夕,带着近二十余万众南赴江汉,再加上路上的役夫,中原内外骚动,怠于道路,不得务农者,少说也有二十万家,这每日开销又何止千金?若是从北方千里馈粮,则消耗又要增倍。”

    “故而夺取荆州后,让本州补上所需粮食、军资、役夫,方为最佳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,辛毗看了外面仍然人头混杂的厅堂一眼,站起身,拉着徐庶来到外面的小塾,这才小声道:“再者,元直你仔细想想,若是这批粮食军资荆州不出,难道还要让朝中诸公将军、以及吾等的故乡豫州来出?”

    是啊,沛谯与颍川,可都属于豫州呢,曹操麾下的将领与臣僚,就数这两个地方的人最多,这得牵涉到多少家族的利益啊。

    辛毗下一句话更了不得,他冷笑道:“或者,要让已被丞相经营成根基之地的冀州来出?”

    徐庶知道,自从消灭袁氏夺取河北后,曹操就看上了这块光武的龙兴之地。他自领冀州牧之职,在那轻徭薄赋,收取民心,试图将其打造成曹家的基本盘。

    听说前些年,曹操还试图打着复古的幌子,恢复古九州之制。因为那样的话,幽州、并州以及部分司隶校尉部都会划归冀州,也就是归他这冀州牧直辖,只是因荀彧等人反对,这计划才作罢。

    换言之,如今曹操几乎将冀州视为自己的私产,这是满朝皆知的事。试问他又怎么会放着刀俎上毫无反抗之力的荆州不割,而非要切自己大腿上的肉呢?

    明白了,这真是“荆州、南郡可问,而冀州、颍川不可问”呢。

    徐庶一副受教的模样,连忙作揖道:“原来如此,多谢佐治兄提醒!否则弟都要向丞相进谏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万幸元直尚未成行,否则定大大忤逆丞相心意!”辛毗说道:“元直对《礼记》还熟悉吧?当知杜子绪今日所献定荆五策里,独独漏了哪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徐庶当然晓得,应道:“在‘释箕子之囚,使人行商容而复其位’,与第五策‘庶士倍禄’之间,还少了四个字。”

    “庶民驰政。”

    徐庶仍装傻道:“但弟还以为杜君是无意间遗漏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!”辛毗摇头:“从杜子绪曾祖父,十三入太学,号为‘奇童’的杜安开始,定陵杜氏家学治的就是《小戴礼记》。杜子绪从小熟读,甚至能倒背如流,他怎可能忘?”

    “分明是刻意对那四字弃而不谈,因为一旦提出来,倒是符合儒者所谓仁义之师的做派了,却也会被丞相认为是妇人之仁,不知轻重缓急……杜子绪此人号称忠恳,其实心思缜密。”

    “徐福几犯大错矣,多蒙佐治兄教诲!”

    徐庶连忙称是,谈到这,辛毗也知道剩下的话不好摊开来说,遂及时止住了口,打着哈哈道:“既然元直已心领神会,那便在回舍中休憩时,自己好好琢磨罢……总之这南郡主客户籍,原原本本交到丞相手中即可,该如何征军资粮秣,自有长史、军师祭酒及尚在襄阳的仓曹属杨德祖筹划,切勿多言啊。”

    “唯。”

    徐庶应诺,与辛毗告辞离开,此时厅堂内外,其他诸曹和南郡府吏依然忙碌,徐庶逮到一个路过的郡吏问:“南郡功曹来了么?”他先前就找人问过同样的话,而现在得到的回复一模一样:南郡功曹告病,让县功曹代他来与丞相府幕僚们交接工作。

    徐庶略感遗憾,出门来到院中,一抬头,却见十月初的月亮只剩一弯银色镶边,天幕昏暗。

    但徐庶心里,却格外亮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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